1
公元184年，中国爆发了黄巾起义。在一千八百一十五年后，由于一个历史老师讲到这件事时我打了个瞌睡，于是我被罚站。我恶狠狠的盯了很久黑板，把这个年代深深刻进了记忆。当时老师说那是农民起义。但我后来看了一些史料总觉得那是邪教。后来我知道了方腊是明教的而洪秀全是拜上帝教的。农民起义和邪教的差距有时看来不是特别特别的大。
184年张角发动了黄巾起义。他们的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我在朗读这段课文时还有居委老太以扫黄为己任敲我的门。可见他们的口号广大人民并不了解。成功的造反口号应该是象白乐天的诗一样老妪能解，比如闯王来时不纳凉之类的。所以黄巾贼注定从一开始就没有群众基础。
公元184年张角发动了黄巾起义。汉朝皇帝并不象我这样聪明从口号就洞悉了黄巾的命运，他急匆匆的发动了征兵令。那时候的征兵令不象现在有各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那时是由皇帝下令，然后太尉大将军们就拨款雇人写征兵令，然后分头抄写——因为那时没有印刷术——然后再快马拨发各地方。如果军情特急，那么写征兵令的人可以领高一些的稿费，抄写的人就可以领高一点的报酬。所以御用文人和军火商是古代对战争最有兴趣的两类人。
征兵令传到了涿郡时，刘备正在很认真的打量街边的人的脚。一旦看见有谁的鞋子破了或濒临破了，刘备就会高呼一嗓子：“卖鞋子嘞！”这样做十回里大约总有那么一两回有人折反来买他的鞋子。刘备这么做是很说明问题的。因为一般卖鞋子的有两种方式：一种会不顾场合不停的喊，这种人中有些会被官府发现拉去做乐匠，有些会被官府当暴民拉去坐监狱，侥幸逃脱官府魔爪的一律都会得肺气肿。因为涿郡的土地不象长安那样平整。烟土飞扬之下，自然而然生病的人很多。而另一种人是压根不喊，只是死死盯着你的脚直到你觉得脚很冷。当然如此之人生意是非常不好的。刘备是个很懂策略的人。所以他虽然不读书，草鞋质量也差，但是他懂得这样可以更省力。
我们忘了介绍刘备这个人了。按照身世刘备的先辈曾经是个王爷，再先辈是皇族，再再先辈就是北京猿人或者蓝田猿人。刘备很因为自己是皇族后代而自豪，对自己的蓝田猿人血缘却了无兴趣。刘备是个长的身高大约173公分耳朵垂到肩膀双手长得过膝的人。这样的尊容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有返祖现象。以至于很多年后他看见他儿时的同学当时已成为一镇诸侯的公孙瓒时公孙一眼就认出了他（“啊，大耳猩猩！”）而耳大手长这一点对他的草鞋生意略有点帮助——因为有人专门为了近距离观看大耳和长手专门来挑草鞋。挑完后当然免不得背地里嘲笑玩闹一番。刘备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身残志坚，始终坚持自己的草鞋事业。所以他从小就有很好的忍耐力。
但那一天连刘备这样好的忍耐力都无法容忍了：他前一天很认真打了几十双草鞋，但是推到市里时却发现大家都在看城门口的榜文。刘备喊了几嗓子，可是没有人理会。人群象亚马逊河边的蚂蚁巢一样堆积在城墙边。刘备感到非常非常的不爽。难道是美女海报又贴出来了？现在的人民素质实在是非常非常不象话的。于是他站起身来，决定去看个明白——但是我们必须澄清，刘备当时的潜意识里除了把日下的世风推正之外，可能多少还有一点窥看美女的欲望。这是经佛罗伊德验证的，不是我的个人意见。
2
关羽望着笔尖。昏黄闪动的烛光。粗糙夹杂着黄丝的纸。
往事依依从脑海中飘流而过，一如官渡上空的浮云。清晰而鲜明。色彩，声音，一切都明亮清澈得仿佛晴日下流动的溪水。
“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实闻斯言。”
提起笔来，关羽轻轻呼吸几声。那令天下胆寒的眼睛低低垂下，扫视写下的字句。
“前者下邳失守，所请三事，已蒙恩诺。今探知故主现在袁绍军中，回思昔日之盟，岂容违背？”
新恩虽厚，旧义难忘。兹特奉书告辞，伏惟照察。其有余恩未报，愿以俟之异日。“
千金与我何用？高官与我何济？天下与我何干？
丈夫一诺千金。一日兄弟，百年君臣。终不悔矣……
“新恩虽厚，旧义难忘。兹特奉书告辞，伏惟照察。其有余恩未报，愿以俟之异日。”
曹操静静的读完信，出神半晌，把信叠起。背后一干武将具各面面相觑。
蔡阳跳出来嚷道：“关羽挂印封金实在无礼！某愿去将他擒回，由丞相发落！”
“不忘旧主，来去明白……”曹操轻声道。
“汝等皆当效之！”
城外，夕阳西下。关羽倒提青龙刀，回首望了望西天绯红的晚霞，习惯性的捋了一下长髯。
西风起。
3
张飞是涿郡著名的屠夫。他杀猪从来不用第二刀。号称张一刀，远近闻名。还被太守授予过优秀个体户的称号。其实张飞的招数很简单。一刀杀之，若不死，则用手把猪捂死。
张飞家里有点闲钱，所以他有钱又有闲去做运动锻炼。身体也特棒。但是人家说他一介粗鲁汉子。张飞大怒，于是立刻去练写字。张飞拿惯了刀，写字和人家大不相同。写起来粗豪威猛，猛一看就是几根大猪腿堆在一起。那时钟王张诸苏黄颜柳只有一个钟繇活着，所以大家对书法的品评标准是很低的。再加谁都知道张飞这个人打起架来不很要命——意思就是要命是要的，但一激动就不要了——所以都齐口说好。张飞得意非凡，连旌旗上的字都要亲手写来。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年后所有人——包括吕布——见了张飞的旌旗都有点心惊胆战。很多年后，张飞大破张合后亲手写道：“汉将军飞，于八蒙山破贼合，勒马铭记。”光照中国书法史。但我们可以理解为当时书法的标准还没有统一，所以张飞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4
关羽是山西人。年轻时脾气不好，打伤了人，逃到涿郡去了。那时的法律很不完善，如果你打了人，逃到外地即可。刘邦的岳父老吕就是在中牟杀了人逃到沛去的。那时即没有网络悬赏，又很少有全国通缉——我只知道张良博浪沙曾被全国通缉，但还是得以逃脱，说明当时武装警察水平并不很高。
关羽后来成了名，被他打伤的那家人特意把关羽的故居买了，专门接待崇拜者参观。被关羽打伤的青创也被拿出来展览：这里就是这里，哎哟妈呀疼啊，就这里，当年关羽就打的这里……此地遂成旅游胜地。关羽与有力焉。
关羽在涿郡是个卖绿豆的。他力气太大，人又高，所以生意不是很好。关羽身高据说有九尺。折合要到二米开外。当时没有篮球，足球虽然有了但是不允许用头。否则关羽一定会成为运动健将。他被埋没之下只得老是去一个酒店喝点闷酒。他一直指望有人能看中他请他当保镖，但是他脸一直红着，人们疑心他总是醉着，所以无人搭讪。
5
蹄声去。风西来。
西边的马蹄声如天边的惊雷，不停的翻涌而来。飞扬的尘沙激扬天边，蔽天的乌云。仿佛一个巨大的雷霆从西边随风奔驰而来。
水上横架着一座窄小的桥。木制。马蹄踩上去，桥会微微晃动。水面上，桥的影子也微微摇动。两个世界都在摇曳不止——在浩荡的马蹄声中，小桥脆弱的犹如叶片。飞沙扑面。风在不断的回旋。桥。人。马。矛。
张飞静静的注视着水面。背后的蹄声已经杳然远去。水里，一个豹头环眼的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忽然之间，有一种无法抵挡的疲倦袭来。一种滞重的感觉，软弱的感觉，陡然蔓延全身。风还是从西北而来不断吹拂。头巾猎猎飞舞。
二十四年，雨雪风霜。
蛇矛依旧。一矛令吕布动容的日子。一矛令诸侯变色的岁月。睥睨苍穹，令天下尽皆震惊的豪杰。“世之虎臣”的称号。
“来来来，三姓家奴！来与俺大战三百合！……”
那已是八年前的往事。自从南下到荆州，就再也没有杀伐的快感。
“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二哥的那句话，是后来从下属那里知道的。那一刹那，胸中充塞了无比的傲气，浩然长风一般的呼吸，天地都在胸中吞吐的豪情。一矛之威足以睥睨天地的霸气，霍然升起。
然后，又一次看到荒僻的新野县，所有的雄心都消于无形。
终于，我也过了四十岁了。
不再年轻了。
而功业未成……我是不是已经过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呢？……
忽然，一骑飞过桥来。遍体血污，一杆枪，一个人。
“子龙？”
“翼德，主公何在？”
“后面林中。”
赵云点了点头，加鞭而去。张飞回首注视。
他比自己还大了几岁啊。居然在百万军中，来往如风。
张飞忽然觉得，那是多年前的另一个自己。
是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遥远的话语。二十四年的故事。
三个头磕在地上。要匡扶天地，终成大业……
桃园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与王。
那曾经的自己，一日纵横千万里，一矛可当百万师。
张飞再一次凝视水面。长板桥下，水波忽然翻涌。
我还是我……张翼德。
胸膛中，一股气流开始盘旋。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想叱吒，想长啸，想大喝的感觉……
百万大军的雷霆越来越近了。
张飞轻轻一笑，握紧了蛇矛。
“来吧。”
他轻轻的说。
6
张飞关羽和刘备要结拜的事，在涿郡中引起了轰动。
事情的经过是：刘备去看榜文和张飞遇到，两人臭味相投，于是就一起到酒店去喝酒，结果遇到了关羽。于是他们决定连手。为了表达诚意，三方还准备结拜兄弟。
这首先就令郡里的治安官员不满。因为黑帮犯罪在黄巾起义后一直呈上升趋势，正在严打期间，这三个人又企图搞黑帮结拜，是非常不容于法的。而猪肉联合协会——简称肉协——也由于张飞执意要结拜而取消了张飞肉协会长的称号。原来预备选刘备为村长的楼桑村委会也临时改变了决定。如此种种，大家认为这三个地位风马牛不相及长相肤色也不同的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在一起的。何况是结拜兄弟这种很犯黑帮忌讳的事呢？但是三个人认为结拜是很私人的事拒绝政府插手。政府对他们的强硬态度极端不满，于是分头去查暗底——关羽本字叫长生，幸亏他见机得早改成了云长——官方找不到他们的暗底，又值黄巾邪教闹得正欢，外事冗烦。官家懒得多管，采取不闻不问政策。居委会的老人们惧怕三人——尤其是张飞——的横劲，终于也无暇多顾。终于被他们三个人通过重重关卡，获得了结拜的许可。
7
“报！张车骑被部将所杀……”
刘备静静的靠在坐椅上——自从知道关羽死讯后，他就久久如此。听到张飞逝世的消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孔明悄立一旁，细心的凝视着刘备的面部表情变化。
刘备缓缓的闭上眼睛。六十二岁的老人了。毕竟。
他的身躯不再强壮。但他的神志依然清健如昔。枭雄之姿，多年的政治生涯只锻炼了他的圆滑，却不曾消磨他的锋芒。年轻时枭桀悍勇令郭嘉为之惧怕的锋芒。
记忆里桃花漫天的日子。
关张各跪左右。
叩首之后，即为兄弟。从那时。
三十年风雨同舟。
塞北江南，汉东西蜀，转战千里，手足相连。
三十年一场惊天动地的豪杰大梦，义气弥盖天地的情谊。
一切都一如夏日骤雨一般。消逝了。
帝国。
兄弟都去了。我手中只有一个空空的帝国。一个如蜘蛛网一般庞大，严密，细致却毫无人情味的帝国。
“……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很多年来，我从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其实这么大的帝国我要来做什么？
我的兄弟都不在了……
留下了一干幼小的想成就功名的孩子，和一个一心想要平天下的丞相。
兄弟……
刘备陡然睁目。如雷电一般的闪光。孔明身子一战。
“陛下，您……”
“传旨，招魏延马超守汉中，丞相自守成都，选巴郡以西至江州所部人马，克期伐吴！”
8
桃花漫天。
落英遍地。
春风拂过祭台。香枝矗立，青烟袅袅。春天桃林的清香在风中杳然飘荡。浓绿色的树叶厚重的在头顶摇曳不已。阳光如春水一般温暖一般绚烂，在桃林间流动不已。
“刘备，刘玄德。”
“关羽，关云长。”
“张飞，张翼德。”
“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当！
三碗酒撞在了一起。
